上海外滩画报专访窦唯
访谈:最好的解释在唱片里
在这个高度商业化的中国音乐圈中,也许他是惟一在理念和行动上都能完全贯彻自我意志的人,一个难得的特立独行的音乐名人。
“水先”,“后古”。
这是10月22日、23日窦唯和“不一定”乐队在上海ark酒吧演出的两场音乐会。
“水先”两个半小时的演出,窦唯一共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他走到舞台最左边的古筝前,头也不抬地说:“下面开始演出。”
台下观众还没到齐,古筝、古琴、小号、手鼓、架子鼓等便开始先后演奏起来,ark酒吧昏暗的灯光打在舞台上,窦唯隐藏在光亮之外的一小片黑暗之中,保持着沉默。
演出了大概25分钟,场子还没暖起来,演奏忽然停止。窦唯抬头看了眼观众,说:“现在休息一会。”乐队退场。
当他再出来的时候,就一口气演到了最后。窦唯在台上七八种从北京带来的不同乐器中游走穿梭,有的时候弹弹古筝,有时忽然就和巫娜换了个位置,在古琴前演奏了起来,然后是不同的打击乐器。“不一定”其他的乐手也间或这样自由地变动,但除了乐器的声音和摇晃的身体,台上所有人都是沉默的。窦唯在北京的酒吧里演出时也是这样的状态,自己在台上玩,根本不看台下的观众。
音乐停止,窦唯在台上说:“演出结束,谢谢观看。”没有返场,没有更多语言,迅速离去。低调到了极点,就如同他的笑容,忽然跑出来在嘴角,还没扩大到脸颊,又迅速隐去。
10月24日,即将离开上海的窦唯接受了《外滩画报》的专访。这个不擅言谈的人话语简短,谈到了他最近的音乐创作,也又一次提到了“阴谋”这个词。就像当时他说“和王菲的分手是设计的阴谋” 一样,十年前那场演唱会的用心也不可告人。
选择一种寂寞的方式做音乐
这次上海的音乐会,每场的观众约有两百多人。2003年他来过上海演出,同样是在ark酒吧,当时四百个多人把ark挤得密密麻麻,观众都只能站着听。相比那样的盛况,从四百人到两百人的锐减,窦唯无疑又寂寞了许多。
没有了歌词,只有纯粹的器乐。甚至在音乐会开场前,你问窦唯会演出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做的时候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只有做完之后才成了一个确定的什么。而这样概念性和技术性非常强的作品注定是小众音乐。
但这样的寂寞,是他自己选择的方式。
“我觉得唱歌这种形式已经跑偏了,这完全形成了一种商业化。”窦唯对《外滩画报》说,“商业化需要的是表演唱。相比起纯音乐来说,唱歌这种形式太窄了。”
2000年,窦唯和乐队录制完一张名叫《雨吁》的唱片,那是他最后一次使用人声,之后他开始不再采用唱的形式做他的音乐。他和乐队从来都不排练,排练就是在聊天。聊天的内容大多是一些音乐上的想法,这些想法如何去实现,类似于讨论一种可能性。
这与大多数音乐人的做法大相径庭。也让许多听音乐的人大惑不解。窦唯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样的音乐呢?按他自己的说法,现在也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因为音乐很抽象,不能用一个具体的想法去解释一个抽象的事物。音乐里面有各种情感,近乎不可言说。他认为,在制作的时候,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做完之后才成了一个确定的音乐形式。
《雨吁》之后的这几年,他一直追求“真实和自由”的纯音乐。“我们是想做到真实和自由。”窦唯说。所谓真实,就是不是编排好的音乐,连现场的明暗都能感觉到,“谐和”与“不谐和”都有。自由就是不受任何约束,没有谱,让这些音乐出来,让它们自由地形成。“我没有摒弃旋律化,我只摒弃编排的东西,摒弃歌词。”他说。
这次在ark的“水先”、“后古”的这两场演出,窦唯给自己打了80分。他说,扣掉的20分是在想法上面的问题。因为没有排练过的乐队,演出时要求的是群体间的协作,要每一个参与者参与,拿出有建设性的想法;而这次感觉一般,创意还不够—这种非排练演出的形式,窦唯称之为合乐。
他和乐队有一个“百合计划”,就是乐队准备进行一百次这种合乐。按他们的设想,达到一百次合乐的时候,会产生一个比较成熟的理念或音乐感觉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他并不知道。到现在,乐队已经有过八九十次合乐的经历了。
在窦唯的生活里,已经没有太多事可以干扰他。
他很久没有看过书,没有听过别人的歌。他活在一个自己的世界里,每天去北京的茶馆泡着。独自的时间会画一会画,没有规律的作息时间,跟一个很普通的人一样,困了累了就睡了。
“我不去想他们。”对于那些念念不忘他之前台上激烈的歌唱和表演、不能理解他现在所做的观众们,窦唯的回答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当《外滩画报》请问他对自己的音乐有何定义时,他淡淡地说:“这些词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意义。最好的解释在唱片里面都解释了,再多说,反而不准确。”
红石勘演唱会的用心不可告人
窦唯是个很随性的人,比如这两场音乐会的名字,一个叫“水先”,一个叫“后古”,让一般人琢磨上半天。《一举两得》,《三国四记》……近年来窦唯这些专辑的名字,基本都以排列有序的数字开头。其实这些名字其实跟音乐并不相关,没有什么说辞。只是当时忽然跳到他的脑海里成型结果。“数字这东西就是这样,有了一二,给三四带来些想法,三四有了,又对五六起到些作用。”窦唯声称,数字类名称的专辑只想做到十之内,到了十以后,将会用一些别的名字。
除了音乐,他没有花什么时间思考其他,于是,在应付媒体时,他的答案很多都是“不一定”和“说不好”。或者直愣愣丢出一句爆炸式的话,比如当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说的“摇滚误国”,比如前阵子说“和王菲的分手是设计的阴谋”一样。
10年前魔岩三杰在香港红袋石勘体育馆的演出,至今还让很多人提起。但是,和外界给予的赞美截然相反,对想极力忽略过去的窦唯来说,那次演出在他的音乐道路上,不是里程碑也不是一个开头,而是一个黑暗的开始。
这个不擅言谈的人话语简短,又一次对《外滩画报》提到了“阴谋”这个词。
“我已经忽略掉它了。我不认为那是一场多么成功的演出,甚至灾难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很明显,从策划到操作完成演出,是有旁人的用心的,是受他人控制的。而且这个用心,好像不可告人。”
他如此害怕不自由的音乐,但也不介意自己的音乐跟商业扯上关系。只不过他所希望的是能够正规、正轨的商业操作。
对很多东西窦唯都有自己的价值判断。他觉得现在很多的商业操作不那么正轨,更多的是欺骗、误导,甚至阴谋诡计。它们也是商业化的,围绕数字针对不同市场的行为。正规的商业化现在还是远远不够,仅有的那一点,也已经被利用。
他不擅应对媒体,说的话太少,于是给人太多猜测的空间。曾有媒体报道他生活窘迫,他也习惯了,比起朋友的忿忿不平,他只是一笑了之。
寂寞的音乐方式不能像以前一样带来风光的生活,但他很适应。“现在的生活吃得饱穿的暖。”他不无解嘲地说基本上收入都来自于唱片销售和演出,这一切对他已经足够。 外滩画报(文/刘牧洋 摄影/小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