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秦回首脱轨路

唱了20年情歌的齐秦，多年来碰得满头满壁的都是情，难怪要采取逃情政策，“其实我不是很浪漫的”，他强调了很多次，“我很务实”。

齐秦的头发比我想象中还短。一身简便的装束，眉宇间添风霜，随和取代昔日的尖锐。我跟他说：你有点像马来人，摄影师也立刻点头：对，黑金黑金，黑得发亮。他立刻笑了，“都是打高尔夫球才晒到这样。”

我们聊王祖贤、聊他姐姐。聊父亲最多。记得看他多年前出版的文集《我心狂野》时，写道他在感化院里写的日记和书信，后来都被父亲毁掉。在另一本《边界手记》里，他激动地写，说自己是真实诚恳的纪录生活和事实，却有人把它毁掉，此人是谁，他连提都不想提。那样炙烈的愤怒，把内在对整个世界曝露，读之只觉心悸。

这辈子，有很多时间都在后台度过，外面也有很多观众在等你，一回头，原来我已经演唱了20年。

经过岁月的磨砺，齐秦变了，却更有魅力。他喜欢打高尔夫球。你知道吗？打高尔夫球是很需要耐性的，齐秦说，“你得心平气和，专心一致，才能把球打好，对于像我这种年轻时冲动的人来说，这种运动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些年来的起起落落，10年来的生活形态都差不多一样。“很多东西都是为了赶而赶，跟以前在家里做音乐的方式很不一样。许多企划的个案，都得在一定时限里完成。”

很难想像一匹狼会去为各种琐事细节奔波，顿然接受现实：齐秦现在是鹿，不再是狼。

【平静的状态】

沙特说，孤独就是人的宿命。

齐秦也写过：孤独，我的老友。

有一阵子齐秦特别喜欢沙特。“我对沙特的了解主要是透过他的小说。有一篇小说《枪决》就说几个犯人在牢里面，自己跟自己对话，描述人在临死之前的挣扎，以及对外部世界的看法。我觉得沙特要表达的是，人假如只是一具肉体的话，不能够叫做一个人，人是一生中做过的事情的总和。”

笃信密宗佛教以后，他还是有这样的怀疑，怀疑自己的生命本质是什么。真能成佛吗？人死后会到哪里去？这些疑问总是在心里打转。

“我也只是一个人，不能摆脱大自然的规律。从以前到现在，都会有一些脱轨的现象。我只希望能慢慢修正自己，我觉得宗教带给我的力量蛮大的，足以面对外头世界的五光十色和痛楚。”

他现在每天都有打坐5至10分钟，跟自己的心灵对话，有点像写日记。“以前呢，多半只会反应。这种反应当然是很自然的人性。心灵平静以后，就不会急着反应，通过内在的观照把事物的本质看得更清楚，就不会有混乱的感觉，然后才做一种适度的调整。”

【过去·此时此刻】

※你相信前世决定今生的缘分吗？

我相信，蛮不可思议的。我的上师告诉我，有些人跟你做朋友，有些人成为你的敌人，其实都延续前辈子的渊源，所以你要放开自己的想法，不要急着去打击对方。

人就像打柏青哥那样，从一出生开始就沿着一根根柱子打下来，前面碰到什么，一定跟后面的有关，不可能乱跳的。有人讲夫妻要修更多年缘分才能变成夫妻，朋友也一样。

【人总是活在回忆里】

※会常回想过去吗？

有时会。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在台北开车，车里开一点音乐，回忆如潮，感觉非常强烈。人总是活在回忆里，不可能活在现在。因为“现在”总是马上就变成“过去”。你当然可以从过去找到对未来的启示，可能也是一种修正的过程。

有时候在舞台上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在你觉得跟观众有互动的时候，眼前的画面会忽然停格，思绪陷入到很久很久以前。这辈子，有很多时间都在后台度过，外面也有很多观众在等你，一回头，原来我已经演唱了20年。

※你跟父亲的关系后来怎么样？

我父亲是东北人，有东北人的脾气，家规简直有点军事化，我和齐豫从小就得背古文，什么《桃花源记》、《祭十二郎文》，背个不明所以然，一天就得背半篇，那很惨，搞到我们很压抑。

父亲在外头搞生意，他本身又是议会的代表，回来还要看看我们有没有背书，脾气不是太好。从小看到他就惊慌失措。当兵以后才觉得，父亲本来就是个严肃的人。我常看他开支票，眼看支票就要到期，快跳票了，还得去跟人借钱。难怪他对我们总是那么不耐烦。

前几年父亲患上肺癌，我去医院陪他度过最后那几个礼拜，才知道他内心是怎样的世界。我们不停在聊，父亲一直聊他的童年往事，在东北那个穷乡僻壤种田的旧事。你晓得，越是靠近死亡，人就越会对生命的初始特别怀念，特别想要在回忆中纠正那些再也不能纠正的过去、想要找到什么东西。我跟姐姐哥哥都轮流陪他，我们知道他时间不多，但都不敢讲，就拿录影机把他拍下来。

父亲要走时很害怕，我就跟他讲一些佛理，但他很倔强，不相信有佛，到最后一刻，他竟然信了基督教，可能是我妈妈的影响。不过无所谓，只要能找到内心的平静就好。

※你觉得自己像父亲吗？

我觉得内在的性格很像，尤其是那种堆积逻辑的方法，都比较固执。某些程度上不太采纳别人的意见，有自己的看法，很偏执，比较相信自己的力量。这可能是一种变形的自负。

我跟哥哥的长相都比较像妈妈，姐姐比较倒霉，长得像爸爸。因为我爸爸比较胖，我妈妈比较瘦长。连口味都有遗传，姐姐喜欢吃甜的，更容易发胖。我像妈妈，喜欢吃葱和大蒜，就比较容易保持苗条。

我父亲念过法律，家里都是法律的书籍。他经常要写一些专题文章，就会搜集各种资料，伏案工作，我们看在眼里也耳濡目染。日久我也觉得有需要就该看工具书、找资料。性格也就变得比较严肃，没有弹性，比如我上电视演戏的话，就比较没有什么幽默感。我对自己的人生也是这样，比较呆板，不比我姐姐有弹性。

【重复父亲以前做过的事】

※你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当父亲吗？

你大概看过那个报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我一直知道他的存在。自从他的身分确定以后，我就觉得应该负责。他还是跟他妈妈住在一起。他目前大概是17岁左右。去年我帮他找了一间学校，他竟然逃学。（他在重复你以前做的事情。）我很生气，我也重复我父亲以前做过的事。我其实也没责备他太多。今年他又回去念书了。他说他要去念美发美容学校，现在的小孩都是这样。我倒没有太大限制，只要你能找到自己的兴趣，有一技之长，都无所谓。

他从小都在不健全的环境下长大，父母都不在一起，肯定会对他造成冲击。我希望能在这段青少年时期关心他，弥补他小时候的不足。

※这个世界上忽然冒出一个人，这个人有你的基因，完全不在你计划中，你会觉得奇怪吗？对你有怎样的冲击？

早期会，现在不会了。虽然他有我的基因，但我能帮助他的东西其实也非常有限，因为一个人总是要孤独面对外面的世界。因此拥有健全的心理很重要，如果心理不够平静和健全，遇事反应必然有很多问题。我希望能成为他的后盾。我经常跟他通电话聊天。（你们有互相找对方吗？）他不定期的来找我，当然是要钱的时候比较多。我觉得一个男生该有的东西好像电脑啊都该满足他，我也趁他来的时候跟他多聊，当然我觉得他跟我还不是很亲密，他跟他妈妈比较亲。有些话他还是有所保留，这些结惟有等时间慢慢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