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钱亦翔的丰功伟绩还远不止于此。昨晚我跟二冬又说起他,才知道大一他俩是一个宿舍的。
“那小子说他是江西的,他妈一月挣一千多万,他爸跟他妈离婚了。一千多万我不信,一百多万还差不多。后来我看他坐火车回家,哪有一百多万坐火车的?!”二冬也有点儿激动,胖胖的身体压得床板吱吱乱叫,我真怕他连人带床砸到我身上。
“他跟我借过几回钱,不过临走前都还我了。呵呵,他对我还算不错。从他当副主席起每天回宿舍都说今天我又亲了几个,摸了几个,抠了几个,说得我们一晚上一晚上地做春梦。”
“都有谁呀?”我对这位大侠真是充满了好奇和景仰。
“有张凡搞过的那个唐颜,我也不知道他俩谁先搞的。张凡老说跟他是第一次。钱亦翔说就在团委学生会办公室里,门一关帘一拉,就在桌子上办了。说她叫声可大了。还有几个预科的,都是在南钟镇农民的房子里,10块钱一晚上。那会儿女生可真够傻逼的。
“我操,佩服佩服。张凡那会儿还跟拣了金元宝似的。”我想起当时他神情严肃地对全宿舍说,以后再有女生打电话问我你们不要胡说八道,我现在可是公众人物了。公众人物,啊哈哈哈!
“钱亦翔还说等圣诞节请我们喝完酒再走,结果十二月十几号就走了。到门口他还说二冬呀,你够意思,我结婚时你一定要来喝喜酒,后来就音信全无,我才发现连他个电话号码都没有。完了就有好多女生打电话来找他还钱,有个家里挺困难的,让他卷了300多块钱,在电话里哇哇哭,都不想活了。后来有人在南大街中国城见着他了,找人狠狠叠了他一顿。听说他在那儿做鸭呢。”
“嗯,这个有前途的职业适合他,怎么没打死他!”我翻了几个身,心想这群学生中的骨干力量,人才,果然是人才。哈!哈!哈!哈!我们的学生会,全校最能装的人皆汇聚于此,每天在说着什么“你尽快写个可行性报告送过来,我们再研究。”啊--呸!!!
22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张凡的功夫一定比钱亦翔好(不愧是练过散打的),因为张凡的宿舍性夜话还在继续:
“昨晚上在调频台办公室,沙发一打,空调一开,就唐颜我俩,梅开三度……”张凡正眉飞色舞。
我们瞪眼躺着听着,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我想起我和女友第一次的激情,那是7月11号,高考后的第三天。极度紧张之后的放松令我们心底突然一片空洞,无所适从。我追随着欲望,我跟着她的引导,我抚着她纤细的腰肢成为男人。
张凡还为唐颜画了幅画像挂在墙上(他还真是个全才),他总说他俩上街总是她给他花钱,她肯定不是为他的职位而是真喜欢他的人。
一个月后唐颜不辞而别回了兰州,后来来信说她在兰州一家电视台当主持人。张凡愤愤地说不定跟几个领导上床才当上的。又过了很久,唐颜来电话张凡不在,是我接的。她说,“你能理解我吗?”我说能。她说还有人能理解她真好,她又说你觉得我是个放荡的女人吗?我说不是。她很欣慰地挂断了电话,从此再没音信,连墙上的画像也不知何时就消失了。
也许他们真的真心相爱过,谁知道呢。
23
我好象一直也没说我们的课堂,是该说说,是该说说。毕竟有好多人也管我们叫大学生嘛,虽然我们一听这话就低垂下眼皮。
我们换老师像换内裤一样频繁,但我确实遇到过几位绝对不敢称其为内裤的,崔良就是其一。虽然综技课他该讲英语,但我喜欢他一改汉语就滔滔不绝。他说欧洲建筑走出了哥特的狭窄和黑暗才迎来了文艺复兴的温暖阳光,又说第十次听崔健的《一块红布》他终于听出了浓重的酸楚和无望。那时刻我真觉得是坐在梦想中的大学,虽然教室是那么拥挤和破烂。可转眼当崔良被换为内裤级老师时,我的心情你可想而知。
我们在这里的地位是尴尬而讽刺的。北门甬道边的高墙上有一排大字,边走边念过去是“为国家分忧,为家长解难”。外人见了一定以为进的不是戒毒所也是盲流收容处。学校留校的老少教师跟我们本是同根生,可呵斥我们没戴校徽或染了头发跟车老板呵斥拉粪的驴子没什么两样;连把大门高小毕业的校警都敢作威作福甚至拳脚相加。还是南钟镇上的农民对我们好,每个周末他们都微笑着看我们从校门里涌出来,他们看到的是一群群晃晃悠悠的大面额人民币。
我还记得大二期末我像逃荒似的离开散花山搬向新的校区,正瞥见主干道上一条黄底红字的巨幅标语——“艰苦两年别南钟,奔赴北院塑新生!”哈哈,哈哈。我下山后再没回去,陕西话下山有出狱的意思,而我不算出狱,只是转狱。
你看你看我又发牢骚了,“牢骚太盛防肠断”呀。比起《一个都不能少》里的失学儿童我够他妈幸福了,还不知足!
我回头看了一下,好像我一直在写龌龊。其实回想当时我的心境是相当美好的,我就像个虔诚的基督传教士,虽偶尔也看到可悲而无奈的黑暗,但始终坚信太阳每天都是新的,阳光普照的地方远大于阴暗的角落。我还不断向四周传播福音,在黑夜向大家描绘阳光是如何的灿烂。肖晓就是我的一个主要传播对象,她总是眨着清亮的眼睛静静听着,听我颂扬自己在高中的动人友谊和真挚爱情,每每能把我自己讲个热泪盈眶。我还总说即使被人欺骗一千次一万次,也要相信总有一颗心是热的,总有一滴泪是纯的,总有一份情是真的。而她依然一言不发地听着。我们都以为她的心像她的面容一样透明而幼稚,可不久我发现高考落榜的阴影她久久不能抹去,社会对她的无情把她柔软的心变得渐渐僵硬却脆弱,驿动却冷酷。
后来,后来有一个晚上在篮球架下我正说得刹不住车,她忽然开口:“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吗?你根本就不能理解我!”月光在她一如既往清亮的眼中颤动,可嘴角挂着一丝刺骨的冷笑。
我猛地哽住了,瞬间眼泪已流了满脸。我不停讲述的美丽下面只是一团丝毫无法承重的浓浓云雾,而那一刻我就像迪斯尼无数狂奔的卡通人一样,一脚踏空,跌回起点。
从此,我再没把生活说得那么所向披靡,蔚为壮观。我完了,我只好龌龊下去。
现在肖晓说起来就笑我当时的无聊,说我那会儿说的十句有八句她都听不懂,就像我当时写的文章。哈哈,她为了顾全我的面子肯定听得很辛苦。不愧是知识分子子女,确实有教养,有教养。
而后我接受了鸟和虫的理论。强者是鸟,弱者是虫,鸟可以轻松地剥夺虫的一切权利,而虫子当然总是比鸟多的。这在道义上是被唾弃的,却正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这就是不可回避也难以改变的现实。而我们毫无疑问地处在社会的最下层,盗版书商可以轻易地欺骗我们,各种考试中心可以轻松地剥削我们,教育产业业主可以肆意地榨取我们。我们是最小的虫,在破茧之前被大量吞食是我们无尽的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