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时候？感觉这样倦累，似乎一切都无以为继。便一遍遍说服自己，不要执着于心，要放下一切。这个“放下”，是在心里，不强求、不纠缠、不妄念、亦不离开。
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时候？突然惊见英雄落寞、美人迟暮，一种天涯沧桑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千般感叹又欲辩忘言。好像谁都可以老、可以死，唯他不能。所有的美好都还恍似昨日，而你却不得不在这一刻，活生生地看着时间对他不留情面的一笔一刀的凌迟。
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时候？知道所有的思念与等待都是枉然，知道没有另外一条更好的路可以走，可以由人进退。于是轻轻抹去那些有过的痕迹，跟自己说，要无言以对、两两相忘，在天涯的两端，各自静静生活。
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时候呢？以为自己已经够清醒，够狠心，有足够的智慧洞察人心深浅、把握自己的爱恨情绪，以为自己已经经历得够多，可以云淡风轻的，将许多的人事抛之脑后，不再为任何人动心、动情。
但真的，就会有这样一个瞬间，在这个瞬间，你以为过的都统统无效，你所有的武装与准备都全无用处，你在曾经无数的设想与决绝面前，还是落得溃不成军。这一个瞬间，比如是至尊宝，在人群中仰头看见城墙上倔强伫立着的紫霞时；比如藤井树，在如洗的碧空下，面对着当年的素描画像与委婉心意，终是不肯让泪掉落时；比如想要和黎小军远走高飞的李翘，在风雨飘摇的夜里，听到生死一线的豹哥一字一句地说：“傻丫头，回去泡个热水澡，睡个好觉，明天早上起来，通街都是男人，个个都比豹哥好”时；比如风如佛手，轻掠过你浓荫覆盖的窗台，撩起了水绿色的薄纱窗帘和你的一汪清波时；比如在这样的夜里，又静静地听着一个人的声音，听他厚重深稳的鼻息，听他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句地唱出“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那拖得长长的尾音，深情而无怨的“相伴”二字，配上二胡的幽微婉转，便在一瞬间轻轻地划入了心的深深处。
竟然还是会这样轻易地被打动。还有谁能把一首歌唱得如此安静，又如此温暖？才明白有些喜欢是牢牢扎根在心底的，纵然远离，纵然消失不见。在寂静的夜里，他的歌声就这样缓缓流淌，且浮且沉，所有不愿触及的隐密心事一一荡漾开来，思念蔓延，于是，这解不开心结，放不下的牵挂，在如水的夜里，星火燎原。
已经有很久没有听他的声音了，也不关心他的任何新闻。是一种刻意的回避吧，没有勇气看他在江湖里挣扎得举步维艰。作为一个二十几年的听者，面对年已五十的他，因为自认略知那深一脚、浅一步的来路，也就只愿他现在的每一步都没有辜负自己，没有辜负曾经的岁月流年，而我唯有献上所有的、最真最深的祝福。
作为华语乐坛曾叱咤一时的人物，睽违八年，齐秦的翻唱专辑《美丽境界》终于面市，网络之上自然是褒赞与板砖齐飞。这一刻，我宁愿是瞎子，但我不是聋子。一定要把五十岁与二十岁齐秦的嗓音作相提并论吗？看到那些沙哑、苍老、气短的贬抑，只觉好笑，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显见的常识性问题。如同看到有人盛赞他的嗓音依然清澈如夕，我汗颜得想要掘地，这同样只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
人生到了一定的阶段，便会轻而易举地知晓，无论你肯不肯承认，无论你还在梦想着明天有多好，无论你怎样着急奔忙、茫然无措，怎样努力与不甘，人生已经不可能到达更高的高度了，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天天下滑，行往更低处。一切都消失得这样快。“往前看，指日可待；往回看，风驰电掣。”王朔的岁月感受，我们亦然。行走在时光中，谁人又能幸免？终归要接受、遵循时间的规则。如此，便没有什么不可接受，没有什么需要回避、遮掩、躲闪。
朋友也说，许美静的《城里的月光》，让她听到爱与思念；而齐秦的，她听不到，听到的只有沧桑。
我说，于他，爱与思念原一直都在那里的吧。只是有人经过了岁月流光，真的懂得了隐忍放手，懂得怎样把它们变成一个人的默默温暖，在一个人的心底不增不减、不离不散。
朋友说，那是我对他的厚爱。
其实，真的无关“厚爱”。他的声音固然不能重来，但若没有这一路上山一程、水一程的内心磨砺与岁月洗炼，他又如何能用这样如水平静的、孤单的、又温热的内心来浅唱低吟。这便是经历的力量，它无所不在，滴水穿石，直到把你伤够、伤透，才换取来了另一片宁静天空下的豁然开朗。一切都需要交付给时间，交付给内心的万水千山。在舞台上，他也曾终于说：我尽力了！那一刻自己竟委屈得像个孩子般的，几乎要泪下。不是不知道，当一个人这样勇敢地承认无力，解剖伤口，他的内心也正逐渐地趋于强大，趋于**。但是，但是他是齐秦呀，曾经的绚烂惊虹真的竟成为惆怅余辉了吗？怎么可以？但是，但是我又愿意相信，这样的他，风雨吹不进他内心的宁静；这样的他，生活的拉扯、岁月的无情，都折辱不了他。有的，只是我们的一点点矫情。这样想着，便觉得有了含泪的安慰。
想来，听歌是这样私密的事情。你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的内心，也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若不是因为这个声音，所有的过往要如何连接，而我们的心要何以安慰？若不是因为听着今天的他，这样的他，我们如何知晓，他已经陪伴了我们这么久，这么多。他老去得这样不留余地，而我们也已不同往日，面目全非。这种慢慢堆积起来的变化，是用彼此容颜的折损与内心的百转千回作为映衬，才有了今天心灵的平和开阔与接受时的坦荡与淡然。所以，只要是他唱，无论怎样沙哑降调，我相信总会有人在静夜里安静倾听。或者，在别人看来这是多么卑微不堪，而在一些人，却是内心一直坚持着的小小气魄。为我们的没有抛弃，为他的没有放弃，更为他内心满满当当的沉积。岁月荏苒。一去，经年。旧事如天远，却都有隐隐的喜悦与无名的惆怅。将要来的漫漫长夜，这个声音无疑是一小簇跳动着小小光亮，丝丝温暖。
风雨来袭的深夜，没有满天星斗，没有满地月光，只有一天一地、一屋子的风，满满鼓鼓地吹涨。
他低沉的声音，浑厚的气息，悠悠的深情，全都摆荡在风里。心里这样静。当有一天，安静，终于成为心中一种细微而笃定的力量，我便开始从容地接受自己，接受他，以及生命里那些一一走过的人，所有的好与所有的坏。
原来，欢喜的人，不是要用来日日相对的。现在的我们，虽然孤单，却已能无声地深深潜在，时间的深海，记忆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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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9 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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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9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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