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来的文字,比较长,对汉末历史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一下,没兴趣的可以路过。通篇繁体字,可能看着会累眼,也请见谅!
加点人名与地名的解释,方便历史门外汉阅读。
1、刘季玉,也就是汉末三国时期益州牧刘璋,季玉是刘璋的字。
2、益州,古时中国也称“九州”,九州按地域划分,每一个“州”,简单来说就是”国“之下的一个行政区。汉朝时的益州,所辖今四川全境、陕西南部、甘肃一小部分,湖北的西北部,云贵大部。治雒(今广汉北),刘焉(刘璋的老爸)时移绵竹(今德阳东北),再移成都。
下边是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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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郎
首發:烽火三國(2006 / 9 / 2)
【前言】
在漢末前夕,擁有龐大資源卻終究遭吞滅的,第一個是雄霸河北的袁紹,第二個是獨據荊襄的劉表,最後一個就是坐擁川蜀的劉璋。本文的寫作背景,完全出於對劉璋這位仁弱諸侯的感嘆。論壇中有篇精華文章《漢末的益州和劉備的益州攻略》,資料頗為詳盡,可惜略為雜亂而缺乏整合面向的分析。對於劉璋益州集團的敗亡,周郎與大多網友的看法並不完全一致,尤其曾以評判和選手身分兩度碰上相關辯題,感想更深,故此決定再寫寫,望眾學友指教。
【目錄】
篇一 清名之士劉君郎
篇二 東州亂定,民心向背
篇三 山川形險,天府沃土
篇四 張松法正,為禍於內
篇五 荒殘荊州,伐蜀良機
篇六 兵增資長,人心收歸
篇七 北擊東夾,兩鋒入川
篇八 成都圍守,保民出降
結論 決策失當,引狼入室
文注
附錄
【篇一】清名之士劉君郎
劉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他是漢魯恭王後裔,也屬於漢室宗親,在那混亂的年代多少受到了些許保障。受舉賢良方正,歷任各級地方官與朝廷九卿之列。當時擔任太常的劉焉,以其豐富之從政經驗,瞭解當時的政治弊端,提出「以清名重臣接掌地方首長,徹底破除貪官汙吏剝削百姓」的建言,意圖求掌地方大權。交州是他原先想去的地方,但侍中董伏認為「益州分野有天子氣」[1],讓劉焉囑意前往益州。
這裡大略可知劉焉本身是個有才能而有志於世的人物,政治經驗廣,事務練達,更懂得掌握時機。益州當時面臨著刺史郤儉徵稅嚴苛且擾民甚深的局面,地方混亂給了劉焉順利出任益州牧的機會,他即刻上任,收押郤儉並處理相關案件。
入主益州的劉焉接著施展強硬手段,先剿除王咸、李權等地方豪強,擊殺舉兵攻焉的犍為太守任歧和從事陳超,又除掉了先前破走逆賊馬相、趙祗的益州從事賈龍。由馬趙等綿竹黃巾的變亂可以看出當時益州暫時屬於兵荒馬亂之地,尤其地方官為了爭權而彼此攻殺的案件,不僅中央控管無力,對人民而言自然也不是好事。
稍微分析一下劉焉入益州後的政治心態與處理模式。
一.安定民心。劉焉清楚的瞭解益州百姓飽受變亂帶來的疲憊困苦,不僅先把辦公治所移動到前遭馬相、趙祗為禍的綿竹,讓當地得到即時救助;另外安撫動向不穩定的官吏軍民,以柔和寬厚的施惠手段收取人心。
二.鎮壓土強。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劉焉當然深知這點,但他依然強勢的壓制了在益州有地方支持的王鹹等人,並將可能與之爭權的任歧,及受董卓唆使攻打劉焉的賈龍等消滅,其一穩固自己的兵權,其二建立聲望,減少鞏固益州核心的阻力。
三.自守圖謀。當關東州郡各諸侯興兵討董卓之際,劉焉選擇據守益州而不出兵,他清楚的瞭解益州仍有資源開發與地方整合等工作要處理,貿然加入戰局只會消耗自己的實力。[2]
圖謀據地稱王是他心中的真正目標[3],與當初向靈帝呈奏的建言雖然不能說完全違背,但大半程度上是擴充自己的利益。劉焉在益州的政治動作,明顯是為了自己勢力的發展,自守一方,以待時變。和劉表相似的是,他們都不輕易出手,想等著看別人先倒下。所謂的清名之士[4],看來倒也不是那麼清吧!
攻襲長安的計畫,後文會論及。至於劉氏父子與張魯的關係,則是造成劉璋在益州不能高枕無憂的一個關鍵。
初平二年,劉焉以張魯為督義司馬,與別部司馬張修共同出兵攻打漢中太守蘇固,斷絕斜谷通道,向朝廷宣稱「米賊斷道,不得復通」,因而得以自立一州。
事隔九年後(建安五年),劉焉早已死去,張魯開始不願順從繼主劉璋的管制,私自出兵襲擊張修,收並了他的部隊。劉焉判斷錯誤,他沒有察覺張魯也是一個有野心自立門戶的屬下,反而把兵權交給他,讓張魯有機會佔據漢中,自成一部。儘管先前「米賊斷道,不得復通」這樣一個堂而皇之的藉口,讓劉焉能夠把益州迅速收為自己的勢力,但卻也種下其子劉璋日後引狼入室,提前敗亡的遠因。
獻帝興平元年(西元194年),劉焉和涼州馬騰合謀發動造反,目標是李傕控制獻帝所在的長安。在前線採取行動的是其子劉範,而劉焉僅派遣校尉孫肇領兵前往相助。劉範雖隱密圖謀,但終洩漏,遭到殺害,甚至牽連及在官的兄弟劉誕。所幸劉璋讓劉焉以探病的名義,回到益州,劉焉這才有兒子在身邊能夠繼承蜀地大業。當時劉焉的治所城(應在雒縣)內遭到火焚,不僅損失之前製造的乘輿車具,又延燒當地民家,因此決定將治所遷往成都。
連逢喪子之痛以及天火焚車的劉焉,對他心理造成雙重影響,個人推測這讓劉焉蒙上到「天命不在我」的困頓陰影。身心俱疲,又碰上癰疽發背,劉焉終於該年殂世!
以劉焉在益州數年間(自188年至194年)的統治表現來看,大致分成幾個部分:
一.收押惡吏,打擊豪強。
二.寬惠百姓,安定人心。
三.剷除異己,擁兵自守。
四.造作車輿,內圖王業。
五.結援馬騰,攻襲長安。
儘管劉焉並非真正為了效力於東漢王室而治理益州,根本上還是出於私心,但相對於百姓而言,能夠集中權力於州牧,免於地方豪強和婪吏的剝削,這樣強勢的一個主人,支持倒也值得。也因此,益州數年間並未再有明顯大型動亂,這得歸功於劉焉強悍的政治作風。
小結:劉焉以清名治政之由,入主益州,實則擴展其業。先後擊殺豪強與地方兵吏,撫定人心以圖據一方,完全符合漢末州郡諸侯割據自立的形貌。
【篇二】東州亂定,民心向背
劉焉於興平元年辭世後,益州頓時無主,當下率先支援劉璋繼位的,是昔日以太倉令身分跟隨劉焉入蜀的巴西趙韙。趙韙與幾名州中大吏推劉璋為益州刺史,而詔書內容則以劉璋為監軍使者領益州牧,也就是當初劉焉入益州法辦郤儉時所領的原職。趙韙等人推劉璋來接班,除了因為他是劉焉之子,關鍵在於劉璋溫和仁弱的性格,這對於趙韙等州中大吏而言,劉璋可能是個可以控制的上司。
正式接掌益州統治權後,劉璋首先面對的就是內部動亂。部分兵吏叛璋而攻之,舉事者包含荊州別駕劉闔,以及劉璋的下屬沈彌、婁發、甘寧等人;估計其反叛動干戈的原因是劉璋新繼任,有可乘之機。叛軍失敗後,紛紛東入荊州走避,劉璋取勝後,便順勢以趙韙為征東中郎將,發兵攻擊荊州劉表,屯兵朐忍(即長江沿線臨江至巴東之間的交界帶)。從史料記載來看,估計這個軍事行動並無明顯戰果。
再來看看東州兵。繼董卓之亂後,李傕、郭汜的私鬥也影響民生,京兆三輔各地出現嚴重的攻劫掠奪,導致該區人民無法生存,遂向外遷徙。其中有部分來到益州內部,而劉焉便收留之,並編制為部分兵力,稱東州兵。[5]
令人訝異的是,東州兵這些外來人流居然敢欺淩益州本土舊民,探究其由,推估有二:
1.東州兵原為南陽三輔之民,自許其出身較邊陲益州人來的高,遂有傲視川蜀本土人之意。
2.東州兵由外來客入居益州,可能產生保護心理,為了避免遭到不平等待遇,反而先採取行動。此即常見的自衛心態。
無論東州兵的原意為何,真正讓他們能夠肆無忌憚的恣意妄為,關鍵在於劉璋的政法制令不夠嚴謹。東州兵的暴侵引來益州本土人民的不滿,劉璋安排當初支持他繼任益州牧的州中大吏趙韙,負責安撫這個亂事。然而早有控制益州大權意圖的趙韙,逮到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建安五年,趙韙以錢財贈賂的方式收買荊州地方官,減除外力,並聯合州中本土大族聚眾起兵,利用益州舊民的人心怨璋,發動這場大規模的叛變。響應者還有在地蜀郡,鄰近的廣漢郡、犍為郡等地兵民,合計數萬兵攻打劉璋。
儘管碰上如此震撼的兵變,劉璋倒沒因為溫和的性格而輕言放棄。他即刻奔入政治核心成都據守,並利用東州兵對於趙韙挺益州舊民的恐懼感,發動這些自三輔流入的強悍新兵來對抗趙韙的本土派,成功擊破,並追入江州。趙韙最後遭到部下龐樂、李異的反攻,兵敗身死;而該場叛變也於此告終。
關於以上劉璋在接管益州後發生的幾起變亂,周郎提出幾個觀察重點:
一.劉璋柔強兼具的性格。歷來史評對劉璋人格特質的描述,多半以「愚弱」、「溫仁」、「暗懦」等字眼為形容詞,對於學者乃至於大眾而言,劉璋早被冠上儒弱之徒的刻板印象,原因就在他的政治表現溫文而缺乏主見。莫非劉璋果真完全就是這般無能之輩?周郎倒不這麼認為。
在他接任益州全權的早期,的確因為缺乏行政歷練的緣故,出了不少紕漏。然而,面對亂事的應變,劉璋還是有一定的手段,不僅先鎮壓沈彌、婁發、甘寧等部屬發動的首次反亂,數年後再度平定了州中大吏趙韙所發起蜀郡、廣漢、犍為一帶的大型叛變。劉璋外在看來溫弱,行動斷事亦不果決,但面對重要的反動政變,他還是有一手,這似乎略有承襲了劉焉強勢應叛的血統。
二.益州民心的歸向。屢受東州兵的侵擾,益州本土人民對劉璋頗有怨言,這是其政令不嚴的缺失。然而,歷經這場大型叛變後,東州兵與益州舊民似亦達成和解。自建安六年至十五年間,十年的時間裡益州處於和平狀態,外無惡鬥,內無憂患,這可賴劉璋治蜀之功。儘管與張魯的交兵並未緩和,但任用龐羲在巴西禦之,即便少勝多敗,倒也沒令張魯跨越雷池。和平十年的生活裡,加上劉焉入蜀初期的寬惠厚民,益州百姓還是樂於效力劉璋這位溫和仁道的主子。
三.益州兵的戰力強弱。巴西太守龐羲對抗張魯的過程中,累遭破敗,後人往往以此作為劉璋治下益州兵戰力低弱的根據。然而益州兵真是如此積弱不堪?周郎這麼看:龐羲之屢敗於張魯,最多能說明他的軍事素養並不高明,何況當時張魯領著原先為劉焉派往漢中據守的部隊,戰鬥能力會高些也屬合理,故若單以此論益州兵戰力低弱,似略嫌不足。
我們進一步檢視當時益州兵的其他軍事動作。自劉焉以監軍使者自入蜀後,所率領的部隊就跟隨他歷經許多兵亂之事。舉凡王咸李權等豪強之誅除、任歧賈龍等蜀吏之攻殺、對漢中太守蘇固之兼併等,劉焉在益州展現強悍的軍事實力,懾服數郡,才能有效的控制這個前遭惡亂的地方。而劉璋接手後,同樣平服劉闔、沈彌、婁發、甘寧等聯合舉事的兵變,以及趙韙發動蜀郡、廣漢、犍為各郡數萬兵眾的反叛。我們完全可以看到劉氏父子在面對眾多叛變兵亂中的軍事表現,絕對不是一句「益州兵戰力低弱」就能解釋的。
再來看看劉氏父子當時仰賴的兵力組成:
一.青羌。青羌原屬於益州邊界的外族,經過流離輾轉進入益州。劉焉收納連結這支青羌民兵,攻伐的對象則是當初剿殺馬相、趙祇等綿竹黃巾的益州從事賈龍。賈龍曾經在劉焉入蜀之前,率官吏士卒迎接,但後來被董卓派遣司徒趙謙往益州發兵,趙謙並勸說賈龍反璋,因而州吏內戰再起[6]。戰鬥結果是劉焉發出的青羌民兵取勝,賈龍的正規州兵敗亡,此足見青羌戰力之強。
諸葛亮在南征後收編南中勁卒、青羌為蜀軍部隊,也就是名聞蜀中的無當飛軍,其實早在劉焉時代就已經有其先人的軍事行動和表現了。[7]
二.東州兵。前已提過東州兵是由南陽、三輔之地計程車民遷徙入益州,經劉璋收編後屯於蜀地核心的部隊。歷趙韙兵變後,東州兵的戰力也得窺一二,尤其當初膽敢以外來客身分欺淩州中舊民,可見其強悍性格。
三.巴郡賨民。早在西漢高祖入蜀之時,便曾募用賨民之力,略定秦地。《華陽國志》載:「閬中有渝水。賨民多居水左右,天性勁勇;初爲漢前鋒,陷陣,銳氣喜舞。」可見賨民性善勇鬥,習於戰舞,因而能受到高祖漢軍的器重。[8]
劉璋以程畿(字季然,巴西閬中人)為漢昌長時,便曾統馭賨民,作為地方兵力之用。當時巴西太守龐羲因懼劉璋聽信讒言而以兵諸其身,因此向程畿索求由漢昌一帶「種類剛猛」的賨民所編制的部隊,意圖擁兵自守於巴西[9]。然而程畿並未同意龐羲的要求,即便有其子程祁在郡為質,依舊不為所動。程畿有大義於君,劉璋知之,遂遷程畿為江陽太守。
從龐羲索求漢昌縣的賨兵一事可知,賨兵在當時同樣擁有高度的戰力評價,令得驚懼而欲圖自守的龐羲非取不可,甚至在不能得到賨兵後便決定放棄與劉璋作武力抗衡。
劉氏父子在益州發展的前面十二年間,所運用的武力先後以關中舊部、青羌、外來東州兵、蜀中本部兵、巴郡賨兵等部隊所組成,戰力可觀,並非僅以龐羲累攻張魯不勝一案就可斷言當時的益州兵弱。
混亂的局面過去後,劉璋省悟到掌握本土舊民才是他能夠撐住整個益州人心的關鍵,於是他企圖重新與在地大族修好關係。治中從事廣漢王商對劉璋的諫言奏記[10],讓劉璋接受了大量起用本土益州人參與政治核心事務。原先劉焉時代自關中帶來的官員不再受到絕對的重用,蜀、巴、犍為、梓橦、廣漢等各郡在地士民紛紛成為劉璋招攬仕宦的對象。以下簡略做個整理。
1蜀郡:州署從事領帳下司馬張裔、別駕從事張肅、益州別駕張松、從事張任、犍為太守何宗。
2巴郡:巴郡太守嚴顏(存疑)。
3犍為:楊洪、棉竹令費詩。
4梓橦:從事杜微。
5廣漢:牛鞞長李邈、州書佐王甫、江陽太守成存。
6巴西:主簿黃權、江陽太守程畿、巴郡太守趙笮。
7建寧:郡督郵李恢。
8漢嘉:治中從事王謀。
劉璋在趙韙發動蜀民兵變後,確實轉變了政治心態和用人考量,重新讓益州本土人接受他的統治。也因此在建安六年攻破江州後,截至建安十六年劉備受邀入蜀之前,蜀地這十年內基本上已無大型的動亂再起。
小結:儘管劉璋在初掌益州重權的情況下,未能有效實施合乎在地舊民滿意的政策和法令,引致巴西趙韙連結州中大族的反亂,這確實造成劉璋對益州人心的短暫失控。然而亂定之後,劉璋重新選擇用人方向,令益州本族大姓有發展的空間。不長不短這後面十年內,人心向背其實已經慢慢轉移回劉璋身上了。
【篇三】山川形險,天府沃土
在寫劉璋被張松法正在內部挖牆角之前,周郎先來一段小插曲,用以論述益州自古至當代的地理形勢與豐饒物產。
(一)山川形險
當孫權邀請劉備共同西進取蜀,劉備打的算盤卻是自行佔據益州,不讓孫權分一杯羹,因此用「益州民富強,土地險阻,劉璋雖弱,足以自守」的說法,試圖逼退孫權的這個念頭。究竟益州是否真如劉備所說,民強地險,自守有餘?
從地理上看,先把劉璋當時據有的範圍輪廓大致畫一下。
東起自巴東,巫縣、建平為荊州與益州交界帶,白帝、夔州為東向入川的第一塊重要據點。按《讀史方輿紀要》所載:「控帶二川,限隔五溪,據荊楚之上游,為巴蜀之喉吭。」這是荊州一帶西入四川必經要道,後來劉備得以讓諸葛亮張飛等順利西進,也賴其入蜀之前就開通此地,故而進退有據。
北達廣漢梓橦,當時與漢中張魯勢力對峙之重要關卡為白水關,再南又有葭萌(位於今廣元西南,古劍閣一帶)。自劉璋邀請劉備入蜀後,便將與張魯對峙的葭萌這第二道關卡交託劉備軍防守。劍閣為據金牛道通往益州內部的重地,蜀漢末期鍾會進兵,南宋時期蒙古南侵,都視劍閣為必須攻破之重關。
西以蜀郡為主要領地,蜀郡物產豐饒,成都縣為益州主治所,劉焉時代因天火焚車的變異發生於雒縣後,便遷治於此。蜀郡以西設蜀郡屬國,劉備稱帝後在此分置漢嘉郡,在向外所接者以西部諸戎外族為多。諸葛亮當初在草廬所說的「西和諸戎」,當在於此。
南以江陽郡接牂柯、越嶲等南中諸郡。江陽郡乃劉璋於建安八年由犍為郡所分置,有江陽縣據洛水水道為郡治,西上過漢安經資中、牛鞞可及成都之南,此路線歷來向稱中水[11]。劉璋在益州統治的時代尚未積極開發南中諸郡,雖然曾經安排董和擔任益州太守,「與蠻夷從事,務推誠心,南土愛而信之」,但主要作用在於處理與蠻夷的交涉,而非地方政治的控管。
由以上來看,劉璋治益州時期,所據領土大致東起巴東、北達廣漢梓白水關、西據蜀郡、南至江陽,總計含蜀郡、犍為、江陽、巴郡、巴西、廣漢等郡。漢中當時為張魯所有,而劉璋對張魯的防線除了白水及葭萌以外,尚有龐羲所部屯於巴西閬中。
對於劉璋所擁益州之山川險固,大致可從北面與東面兩個部分來看。
北面防線除了白水關與葭萌以外,在向南除了梓橦之外,尚有扼涪水上游的重要據點涪城,為聯繫著成都平原至劍閣葭萌之間的大關。涪城不僅掌控成都北面之要地,亦為內水入成都之必經通道。建安十八年當劉備自葭萌還兵南向,誘殺楊懷高沛後更進據涪城的那一刻起,便已經註定了劉璋困守成都之亡。
東面除了白帝夔州為巴東門戶外,入長江三峽後尚有江州(今重慶)據各水交界點,再後有內水合州、外水嘉定、中水江陽等分支據點,也可謂險阻重重。
完整的盆地地形,讓劉璋所據之益州易守難攻,即便北面漢中未能佔據,略顯缺口,但仍能憑藉劍閣與涪城重關據險,足以屏障自守。新莽至東漢之間的混亂時代,李熊曾對公孫述獻據守益州進退皆宜的策略:
「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實所生,無穀而飽。女工之業,覆衣天下。名材竹幹,器械之饒,不可勝用。又有魚鹽銅銀之利,浮水轉漕之便。北據漢中,杜﹑斜之險;東守巴郡,拒扞關之口;地方數千里,戰士不下百萬。見利則出兵而略地,無利則堅守而力農。東下漢水以窺秦地,南順江流以震荊﹑楊。所謂用天因地,成功之資。今君王之聲,聞於天下,而名號未定,志士狐疑,宜即大位,使遠人有所依歸。」──《後漢書.公孫述傳》
姑且不論益州割據勢力向來沒有真正稱霸中原的紀錄,是出於自守形勢所造就的發展心態不利,但益州形險富饒的概念,早已呈現於世。
(二)天府沃土
益州富饒只是一般人所知道的概念,其可見之相關描述亦所在多有[12],然而未經整理的資料往往只能讓人瞭解「益州富饒」這個簡單的概念,實則略嫌含糊。周郎為此特別找了點資料,以當時劉璋所佔據的巴蜀各地為主要範圍,大致做個整理。含食糧物產、製造物產、鹽井鹽泉等幾個部份。
一.食糧物產,包含水稻五穀、瓜果雜糧、藥材作物、山珍魚池等。
糧食作物方面,除了一般水稻等五榖外,尚有各種瓜果類雜糧[13]。戰國時期,成都自李冰開都江堰[14]以來,以岷江之水用於灌溉,大範圍開發成都平原。鄰接腹地均有肥美沃土可供作物生長,益州民人自然匱乏無虞。漢順帝後,馮顥為成都縣令,開稻田百頃,更加增長益州之豐廩滿倉[15]。江陽郡則產有荔芰、巴菽、桃枝、蒟、給橙等果實及調理作物。
藥材作物方面,巴郡產數種珍貴藥材,又有靈龜巨犀等奇物可貢[16];汶山郡則東接廣漢,南接蜀郡,有雜藥名香等[17]。犍為郡南安縣以南之峨嵋山則號有仙藥,漢武帝曾遣使祭求之,卻未能索得。[18]
除了以上所列之食用糧產,山林茂盛之益州,其實涵養水澤,尚有魚池可用,如蜀郡廣都縣等皆有魚池所在,廣漢郡德陽縣「山原肥沃,有澤漁之利」,犍為郡漢安縣「魚池以百數,家家有焉」。民生自用並不匱乏的益州,相較於中國當時各地遭官吏剝削或盜賊侵擾的程度而言,應該算是安居樂業的。
二.製造物產,如桑蠶織物與銅鐵礦物等。
農產上,桑、蠶、麻、苧等用於織衣編造被褥等[19],如墊江縣「有桑蠶牛馬」、巴西郡「土地山原多平,有牛馬桑蠶」、漢安縣「宜蠶桑」、江原縣「出好麻,黃潤細布」;可製器物之名貴竹木有桃支、靈壽等[20];丹、漆則可用於繪飾,如涪陵出茶、丹、漆、蜜、蠟等。
礦產上,山嶺多產銅、鐵等用於戰具兵器,更有官家主事,如宕渠縣、臨邛縣、南安縣、江陽縣、武陽縣等,皆有鐵官,蜀郡廣都縣則「山有鐵礦」。
三.鹽井鹽泉。
益州另一種物產,也是令巴蜀人民能夠自給自足而不須仰賴外州的交易,便是出產鹽井。即便未與海域鄰接,不像山東青州自東周齊國以來便有海岸「漁鹽之利」,但自古海底沉積地層帶特殊的巴蜀各地,尚有許多鹽層谷井可供開發。
如巴郡臨江縣、朐忍縣、魚復縣、漢髮縣、蜀郡臨邛縣、廣都縣、廣漢郡什邡縣、郪縣、犍為郡南安縣、牛鞞縣、江陽郡漢安縣等皆各有鹽泉、鹽井。
小結:劉璋據益州之時,北有劍閣、涪城二道重關為屏障,近有綿竹、雒縣兩丸據點為守備;東有白帝夔州為門戶,中有三峽江州為要鎮,入川有三水貫流,形勢不可不謂奇險,自守足矣。富良田沃土魚池鹽井珍果為食糧,藏金玉珠寶銅鐵山林竹木丹漆為器用,自給足矣。山川形險,天府沃土,唯巴蜀能兼有之。
【篇四】張松法正,為禍於內
(一)派系爭權
說起龐羲,當劉範與馬騰在長安舉事攻襲失敗後,曾經一度派遣部下保護劉焉的孫子輩(亦即劉璋子姪輩)返回益州,因此劉焉和劉璋都特別感激他,尤其劉璋繼任益州牧後對龐羲禮待敬重,給他擔任巴西郡太守,領重兵屯於閬中。
劉璋在建安五年接連與張魯翻臉、面對東州兵導致的趙韙興三蜀叛變,直至建安六年破殺趙韙於江州後,才穩住政權。當時劉璋主要用龐羲為巴西太守,對抗張魯鄰近該地的部曲軍隊。然而有人向劉璋通報龐羲召漢昌賨民為兵,恐怕有自專之嫌,劉璋對此風聲似乎也半信半疑,甚至連趙韙的勸諫也聽不進去(此亦趙韙陰憤舉事的原因之一)。龐羲因知劉璋不相信他,故而自衛之心漸漸加重,特別在趙韙事敗後,擔心劉璋會轉頭對付自己,便強索程畿治下的漢昌賨兵,有意自守一方。此事直到程畿強行拒絕,才讓龐羲轉為臣屬自保的態度,備禮向劉璋釋出善意。
後人以為史書所謂「明斷少而外言入故也」[21]完全是指劉璋因為聽信讒言而缺乏明智決斷的結果,但周郎經過相關史料的分析解讀後,認為並不完全是這麼回事。這裡其實存在著劉璋在當時對於政治立場的搖擺變異,因此引這一連串的短期現象。
龐羲和趙韙,一個代表的是外州勢力,一個代表的是本土勢力。益州在建安五年至六年之間碰上的本土與外來勢力對抗導致叛亂,結果讓劉璋瞭解到本土勢力必須特別小心對待,否則將會重蹈三蜀之變。也因此,建安六年亂定後,開始啟用大量益州人士為官,而龐羲這位河南來的外籍高官,儘管曾經給過劉璋恩惠,但要劉璋完全相信他,已經不太可能。
另外一位以外州人身分入蜀卻不得重用的,便是法正(字孝直,右扶風郿縣人)。法孝直在劉璋手下一段時間後才出任新都令,後又被召回擔任軍議校尉。對於自許有才幹的他而言,一來不受重用,二來常惹人非議其素行不良,絕對是無法忍受的。也因此在張松有意找他叛璋投備的情況下,法正的心早已開始動搖。後人以為完全是因為劉璋沒有識人之明,而不重用法正,但其實對於派系分立的益州政權而言,劉璋此舉有一半實是為了安定人心。
(二)尋力結援
歷史上劉璋無法自守一方的大敗筆,是他過於無厘頭的尋求外力結援。早在曹操征荊州之時,劉璋便派遣陰溥前往向曹操致敬,之後連續遣別駕從事張肅和其弟別駕張松向曹操贈禮致意。可以看出劉璋此刻對於曹操平河北、收荊州的表現感到壓力,故而及早釋出善意,便於日後的交涉。
正所謂世事難預料,陰傅和張肅的兩次行動都有所斬獲,然而張松卻被曹操冷落。探究其由:
一.曹操當時威震四方,不可一世,尤其預備東下進擊孫吳,統一江南,哪有閒工夫應付區區的益州別駕張松?
二.劉璋前面已經接連兩次派出使者致意,沒料到短時間內又來了第三人,曹操當然受不了,還是隨手打發掉吧!
剛好曹操在赤壁之戰打了個大敗仗,讓忌妒心強烈又受到不平等待遇的張松有了足以毀壞其名聲的證據,回到益州便馬上向劉璋說曹操的壞話,勸劉璋不必與之結交。
東晉習鑿齒對於曹操藐視張松的這個輕率表現下了一個評論:「昔齊桓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國,曹操暫自驕伐而天下三分。皆勤之於數十年之內,而棄之於俯仰之頃,豈不惜乎!」齊桓公和曹操都因一時的意氣風發和驕矜態度,終於影響其霸業。對後世人的啟示而言,一個小舉動足以成為人生敗筆,我們不得不引以為戒。
張松另外向劉璋推薦一個可以結交的人選,便是劉備[22]。當時劉備在赤壁戰後與周瑜軍共同追擊曹操,並且轉向江南四郡用兵,暫時收駐人馬於荊州。《三國志》中各史料對於法正面見劉備的敘述有所不同,尤其出現法正去荊州見劉備的次數究竟是兩次還是三次,產生些許爭議,周郎對此作個分析。
一.結交劉備與送兵守禦:
張松並未受到曹操良好的待遇,但當時他似乎沒那麼快返回蜀地,至少在赤壁之戰前他應該是還在荊州附近的。直到曹操兵敗,讓張松有藉口說他壞話之後,才回到成都向劉璋咬耳根子[23]。估計建安十四年中以後,劉璋才有可能派法正去和劉備連結(此時江南四郡亦已收到)。
法正一開始其實不願意接這差事,但不得已而往(這裡不能清楚得知究竟是他懶惰還是在演戲,比較可能的是張松最後告訴法正應該趁機去荊州看看劉備是否值得他們擁戴,法正才決定前往)。《劉璋傳》記載「遣法正連好先主」,「尋又令正及孟達送兵數千助先主守禦」,雖然看似拆開的兩小句,但周郎認為這是同一次(也就是法正首次)的出使。
「尋」的解釋應該為「不久」,也就是說劉璋一開始決定派法正前往,但沒多久又要求他和孟達一起帶數千人去幫助劉備守禦。而《法正傳》記載「松乃舉正,正辭讓,不得已而往」[24],其中的「辭讓」到「不得已而往」,可能就是劉璋「尋」又令法正孟達送兵數千的時間了。如此說來,劉璋應該只派法正出使兩次而已(第一次送兵結交,第二次邀備入蜀)。
二.孟達兵留屯江陵時間點:
那麼劉備在什麼時候見到孟達和法正呢?按《劉封傳》的記載[25]可以得知當時劉備已經向孫權借到整個南郡,才可以讓孟達帶來的兩千兵屯駐江陵城內。而孫權是在周瑜死去後才接受魯肅的建議,把南郡借給劉備,也就是建安十五年,由此可知,孟達和法正送兵給劉備並且首次面會是在建安十五年中以後。而法正回到成都後便開開心心的告訴張松劉備有多麼的英明偉大,兩人便開始籌畫設計讓劉備入主益州。
三.派法正領兵迎接劉備:
建安十六年曹操對西北用兵,用賈詡計破馬超、韓遂等,而漢中張魯也恐遭曹兵來襲,便有意向益州用武。張松再度找到機會,要求劉璋邀請劉備率兵入蜀協助討伐張魯。他分析益州內有驕豪將領龐羲、李異(昔日叛殺趙韙者)[26],外有張魯興兵[27],倘若內外交攻,劉璋勢必無法兼顧。
其實造就劉璋恐懼張魯的其中一個緣故,在於龐羲與漢中兵交戰屢次不能得勝,信心層面劉璋的確較弱。但龐羲是否真的有絕對的外意呢?事實上在程畿義正言辭的大袖一揮,拒絕了龐羲索取漢昌賨兵的要求之後,龐羲便採取禮敬劉璋的態度,並未再有反亂舉動。從這裡看,劉璋對於局勢的觀察確實不夠老練,也缺乏劉焉與劉表那般獨力自守而不藉外援的傲氣。
小結:張松和法正兩人的陰謀勾結,能夠設計劉備入蜀來取代劉璋,第一是因劉備的英偉打動其心,其二則是劉璋本身不明情勢而走向錯誤的道路。而外州人在劉璋治下的政治天平遭到破壞,更是引來龐羲和法正問題的內在原因。 |